第062章 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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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情之一字
祈清和被虞辭突如其來的情感沖擊嚇了一跳。
她不知所措地從虞辭懷抱中掙脫出來,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幹巴巴地看著虞辭哭得有失風度。
她忽然想起在仙盟裏因姐姐離世而哭得雙眼紅腫的沈北歌。
原來，故人離世……真的會難過至此嗎？
祈清和心中斟酌著, 如今看來，虞辭與她，應當沒什麽舊仇。
虞辭緩了緩心神, 止了淚, 恢覆了方才高傲清貴的氣度, 她鎮定地站在人群中央, 泰然自若。
她一把握住祈清和手腕：“跟我走。”
虞辭當掌門當了快七百年多年，經歷無數大風大浪，頭一次如此失態。
祈清和不為所動：“我還另有要事。”
祈清和內心也很茫然, 她並不想跟著虞辭一起行動, 哪怕知道了她是不問都的掌門。
因為這樣熱烈滂沱的情感讓她無力招架，她不知如何回應, 只想逃避。
她下意識回頭, 只見在場的人全部呆若木雞, 徹底傻眼。
裴家人見不問都掌門一心都在那青衫女子身上，冷哼一聲，悄無聲息地麻利跑路。
開玩笑不跑留在原地等死嗎？
百戲樓的人也個個冷汗涔涔, 皮膚起栗，猶如天塹的修為壓制告訴在場所有人，他們必須對這位掌門恭敬。
祈清和漠然站在原地, 一點沒有妥協的意思。
虞辭皺著眉頭看了她半晌，反而是先妥協了：“那我跟你走, 你搭哪輛車？”
……
百戲樓的車廬內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百戲樓的人沈默, 是因為個個內心瀕臨崩潰——大家先前只以為祈清和是小燭朋友，可如今在恍惚明白，這哪裏是什麽普通朋友，這分明是位另有來頭的祖宗！
而這位祖宗還請了另一個祖宗上車！
三清在上，誰來救救他們，這個氛圍太沈重太緊繃了，連氣都不敢出啊！
祈清和沈默，是因為對此無知無覺，心中正思忖著虞辭的來歷。
她此前在看蒼靈東君寶卷的時候見過一兩次這個名字，虞辭正是和她同出一師門座下的大師姐。
這位大師姐在前代掌門逝世後接手不問都，而蒼靈東君與其關系淡漠，鮮少聯系。
所以她才自然而然地會擔憂自己與虞辭是否會有過節。
而虞辭也一聲不吭，是因為她看著祈清和如今模樣，心痛不已。
師妹瘦了，怎麽更瘦了？
她第一次有了小師妹的相關消息，是得知蒼靈東君的法術在燕澤城現世那天。
她心中燃起了莫名的希冀，當即放下一切要事往回趕。
可中間又遇上幾次兇獸封印不穩，讓她耽擱許久。
第二次知道小師妹的消息，是別瀾夜告知她的。
別瀾夜亦是她的師弟，那小孩兒離開不問都後她一直暗中替他打點，這回在九重淵闖禍把她嚇了個半死，她連夜找到靜嫻，只求務必保住這位師弟性命。
而別瀾夜在平安的當天，就想辦法聯系上了她，發了簡短的幾個字。
——我小師姐回來了，人在仙盟。
虞辭差點控制不住情緒。
小師妹一如記憶中的模樣，但性子似乎更加淡漠，更不近人情。
但沒關系，只要還活著，一切都好。
一車人，千般心思，終於忐忑不安地抵達了仙盟的五芝玄澗。
卻見漫天風雪裏，遙遙立著一位手持油傘，黑衣銀冠青年，他面色蒼白，身上與傘上都積了厚雪，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正是仙盟盟主，封斂。
百戲樓的人差點當場崩潰。
隨後，他們心驚膽戰，忙不疊將祈清和與虞辭這二位大佛送下車，當機立斷馬不停蹄離開此地。
封斂看了一眼跑得飛快的百戲樓車隊，笑了笑。
他輕聲道：“我來接月渡進去。”
虞辭卻上前一步，將祈清和護在身後：“家妹是我不問都的人，自然隨我同行。”
封斂神色如常：“嗯，我只是沒想到，不問都掌門先一步碰見了月渡而已。”
他話是如此說，腳步卻未挪動半分，仍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祈清和的回應。
祈清和看著二人無言的僵持，實在忍不住出聲打斷。
“那個，我有位置的，嗯……雖然是末席。”
雖然是末席，好歹也是靠自己努力換來的位置，很滿意了謝謝。
能不能先放她一馬？她實在不想在這裏久呆。
祈清和非常遺憾百戲樓的車隊沒有把她一起帶走。
許是在雪地裏站了良久，封斂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祈清和眉頭一皺。
這幾日沒來看封斂近況，他心魔該不會又壓不住了吧。
虞辭敏銳察覺到了祈清和微變的神色，有些訝異地看著祈清和。
“我要幫封盟主診脈。”祈清和很明確地表示，“但在此之前，我有事想同我師姐談。”
封斂溫文頷首，撐著傘走到了一旁稍遠的樹下。
祈清和心中嘆氣，轉眸看向虞辭。
她對這位掌門師姐暫時並無實感，只是，有些問題或許還來得及問個明白。
祈清和平靜問道：“師姐，五百年前讓我‘仙逝’的那場九霄天雷，你可知其緣由？”
她既然知道自己並未死亡，那麽接下來要弄明白的，就是五百年前那場九霄雷劫，到底是怎麽回事。
自己到底因何遭遇了那場雷劫？
她中途曾幾度嘗試用聽命燈蔔算一二，但聽命燈到底能力有限，問不出更加清晰的答案了。
虞辭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先是一楞，而後才躊躇開口：“師妹，如果連你也不知其緣由，那這世上就真的不會有人再知道了。”
這句話是實話。
這五百年她想盡了無數辦法。
她尋山歷水五百年，將四海十洲翻了個底朝天，可是誰也不知道，五百年前那場雷劫因何而起。
聽到這兒，祈清和明白了。
這又是一個再無人可回答的問題了。
正如沒人再能回答她當年對封斂的心意一般，五百年前九霄雷劫的起因，除了她自己，再沒人能給出答案。
這一次，她必須依靠自己想起來。
祈清和笑了笑：“多謝師姐。”
隨後，她松開了被虞辭牽著的手，準備向封斂的方向走去。
虞辭忍不住道：“等等，師妹。”
祈清和回眸停佇，面露疑惑。
想到方才小師妹的神色，虞辭嘆氣：“你……是有意於封盟主嗎？”
祈清和目光更為困惑：“師姐知道我的心意嗎？”
這話本是祈清和出自內心真誠的發問，可卻讓虞辭愈發誤解了二人關系。
“不，我並不知道師妹你心動與否。”虞辭斟酌道，“但這五百年，我知道封斂對你的情誼。”
祈清和目光微動。
“他應當，一直心悅於你。”虞辭似乎想到什麽，輕嘆一聲，“你如果同他在一起，其實……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祈清和啞然，她覺得虞辭似乎誤會了什麽。
但眼下顯然不是一個慢慢解釋的時候。
於是她只是頷首，並不多言，轉身朝著站在遠處等待的封斂走去。
五芝玄澗內有一方水簾洞府，封斂領著祈清和步入水簾，坐在一石榻上，安靜等待著。
祈清和指腹搭在他腕上，溫和的內力修為順著封斂的經脈流淌他全身，仔細地安撫著他體內岌岌可危的燥亂魔氣。
很好，起碼可以暫時瞞天過海，外人應當看不出端倪了。
封斂沈著眸光認真看著祈清和。
入魔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現在，他神識中隨時隨地都存在著一道惡念，無止無休地蠱惑他。
——把蘭月渡留下來，失去她的滋味，難道你想再嘗第二遍嗎？
封斂微笑，置若罔聞。
祈清和認真下醫囑：“切忌再亂心神。”
封斂強迫自己看上去輕松平靜，調侃道：“小醫仙，這可不是說不亂就能不亂的。”
祈清和實在沒辦法：“要不然你還是選擇失憶吧。”
封斂一頓，忽然笑出聲：“你怎麽老勸我失憶？那你呢？月渡。”
“你的記憶，找回來幾分？”
祈清和驀地一頓，沒法回答，迄今為止，她想不起來分毫。
她遭遇雷劫，是被人設計？還是恰逢變故？
她離開鴻京，是無意於封斂？還是另有緣由？
祈清和忽然發現，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自己。
眼下雷劫一事短期內是不可能有答案了，她想，只能先從封斂入手。
重新開始，了解我自己。
祈清和滿臉疑惑：“心動一個人時，到底是什麽感覺？”
她對情愛的理解完全淺嘗輒止，行醫時他人的愛恨糾葛生離死別看了個透徹，輪到自己時，一無所知。
封斂先是一楞，而後勉強一笑：“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啊。”
他看著眼前神情異常認真的祈清和，忽然就想起仍在懷安國時，這位小醫仙總是一臉嚴肅地拿著本醫書問他——這個字怎麽讀？
她是個敏感堅韌的女孩兒，碰到了困難，勢要尋出一個辦法不可。
封斂最受不了她這種明亮純粹的目光，只好坦白。
“這種感覺沒有定義，我只能剖析自己告知於你。”
“我心悅於你時，總無法定心凝神，一心一念，盡數在你身上，我會擔心你行醫時是否被人欺負，會擔心你修煉時是否受傷疲累……”
“‘情’之一字於我而言，意味著牽掛。”
祈清和認真琢磨著封斂所說的每一個字。
酬神宴開宴在即，封斂不得不出去坐鎮。
祈清和坐在最末席，沒去找虞辭，也沒去找小燭。
絕大部分人都只當她是個來蹭熱度的末流小仙，沒人看得上她，也沒人搭理她。
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原地，思索著什麽。
祈清和當夜回到歸夢藥堂，找到了正倚靠在樹下睡覺的應知離。
四周是霧，樹梢有花，他睡在雲裏，安寧溫柔。
聽見了腳步聲，沈睡的青年仿佛被驚動了似的，長睫顫動，緩緩睜開。
祈清和似乎是小跑來的，氣息略有不穩。
“你曾問，我七情六欲都去了哪兒。”
“我一直不覺得這樣的淡漠有何問題，但現在，我碰上了一個難題。”
應知離沒料到她的出現，眼睛微微睜大。
祈清和卻繼續道。
“我必須讓自己七情六欲更明晰，才能得知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何想法。”
祈清和定了心緒，半蹲下來，靠進雲霧裏，和應知離目光相碰。
“所以我想試試，找回以前被我忽略的七情六欲。”
應知離驚得連眼睛似乎都忘了眨，只是怔楞地看著祈清和。
可祈清和又冒了一句更為石破天驚的話出來。
“可是，我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我有點兒不習慣，你不陪著我的日子。”
在酬神宴上，她真的很不習慣面對曾經的故人，那些突如其來無法銜接的情緒讓她難以招架，哪怕她知道這些人對她沒有惡意。
正如今日虞辭與封斂因她而起的分歧，她承認，那一刻，她是想逃的。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很希望應知離的存在。
她希望一回頭，就能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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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清和被虞辭突如其來的情感沖擊嚇了一跳。
她不知所措地從虞辭懷抱中掙脫出來,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幹巴巴地看著虞辭哭得有失風度。
她忽然想起在仙盟裏因姐姐離世而哭得雙眼紅腫的沈北歌。
原來，故人離世……真的會難過至此嗎？
祈清和心中斟酌著, 如今看來，虞辭與她，應當沒什麽舊仇。
虞辭緩了緩心神, 止了淚, 恢覆了方才高傲清貴的氣度, 她鎮定地站在人群中央, 泰然自若。
她一把握住祈清和手腕：“跟我走。”
虞辭當掌門當了快七百年多年，經歷無數大風大浪，頭一次如此失態。
祈清和不為所動：“我還另有要事。”
祈清和內心也很茫然, 她並不想跟著虞辭一起行動, 哪怕知道了她是不問都的掌門。
因為這樣熱烈滂沱的情感讓她無力招架，她不知如何回應, 只想逃避。
她下意識回頭, 只見在場的人全部呆若木雞, 徹底傻眼。
裴家人見不問都掌門一心都在那青衫女子身上，冷哼一聲，悄無聲息地麻利跑路。
開玩笑不跑留在原地等死嗎？
百戲樓的人也個個冷汗涔涔, 皮膚起栗，猶如天塹的修為壓制告訴在場所有人，他們必須對這位掌門恭敬。
祈清和漠然站在原地, 一點沒有妥協的意思。
虞辭皺著眉頭看了她半晌，反而是先妥協了：“那我跟你走, 你搭哪輛車？”
……
百戲樓的車廬內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百戲樓的人沈默, 是因為個個內心瀕臨崩潰——大家先前只以為祈清和是小燭朋友，可如今在恍惚明白，這哪裏是什麽普通朋友，這分明是位另有來頭的祖宗！
而這位祖宗還請了另一個祖宗上車！
三清在上，誰來救救他們，這個氛圍太沈重太緊繃了，連氣都不敢出啊！
祈清和沈默，是因為對此無知無覺，心中正思忖著虞辭的來歷。
她此前在看蒼靈東君寶卷的時候見過一兩次這個名字，虞辭正是和她同出一師門座下的大師姐。
這位大師姐在前代掌門逝世後接手不問都，而蒼靈東君與其關系淡漠，鮮少聯系。
所以她才自然而然地會擔憂自己與虞辭是否會有過節。
而虞辭也一聲不吭，是因為她看著祈清和如今模樣，心痛不已。
師妹瘦了，怎麽更瘦了？
她第一次有了小師妹的相關消息，是得知蒼靈東君的法術在燕澤城現世那天。
她心中燃起了莫名的希冀，當即放下一切要事往回趕。
可中間又遇上幾次兇獸封印不穩，讓她耽擱許久。
第二次知道小師妹的消息，是別瀾夜告知她的。
別瀾夜亦是她的師弟，那小孩兒離開不問都後她一直暗中替他打點，這回在九重淵闖禍把她嚇了個半死，她連夜找到靜嫻，只求務必保住這位師弟性命。
而別瀾夜在平安的當天，就想辦法聯系上了她，發了簡短的幾個字。
——我小師姐回來了，人在仙盟。
虞辭差點控制不住情緒。
小師妹一如記憶中的模樣，但性子似乎更加淡漠，更不近人情。
但沒關系，只要還活著，一切都好。
一車人，千般心思，終於忐忑不安地抵達了仙盟的五芝玄澗。
卻見漫天風雪裏，遙遙立著一位手持油傘，黑衣銀冠青年，他面色蒼白，身上與傘上都積了厚雪，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正是仙盟盟主，封斂。
百戲樓的人差點當場崩潰。
隨後，他們心驚膽戰，忙不疊將祈清和與虞辭這二位大佛送下車，當機立斷馬不停蹄離開此地。
封斂看了一眼跑得飛快的百戲樓車隊，笑了笑。
他輕聲道：“我來接月渡進去。”
虞辭卻上前一步，將祈清和護在身後：“家妹是我不問都的人，自然隨我同行。”
封斂神色如常：“嗯，我只是沒想到，不問都掌門先一步碰見了月渡而已。”
他話是如此說，腳步卻未挪動半分，仍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祈清和的回應。
祈清和看著二人無言的僵持，實在忍不住出聲打斷。
“那個，我有位置的，嗯……雖然是末席。”
雖然是末席，好歹也是靠自己努力換來的位置，很滿意了謝謝。
能不能先放她一馬？她實在不想在這裏久呆。
祈清和非常遺憾百戲樓的車隊沒有把她一起帶走。
許是在雪地裏站了良久，封斂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祈清和眉頭一皺。
這幾日沒來看封斂近況，他心魔該不會又壓不住了吧。
虞辭敏銳察覺到了祈清和微變的神色，有些訝異地看著祈清和。
“我要幫封盟主診脈。”祈清和很明確地表示，“但在此之前，我有事想同我師姐談。”
封斂溫文頷首，撐著傘走到了一旁稍遠的樹下。
祈清和心中嘆氣，轉眸看向虞辭。
她對這位掌門師姐暫時並無實感，只是，有些問題或許還來得及問個明白。
祈清和平靜問道：“師姐，五百年前讓我‘仙逝’的那場九霄天雷，你可知其緣由？”
她既然知道自己並未死亡，那麽接下來要弄明白的，就是五百年前那場九霄雷劫，到底是怎麽回事。
自己到底因何遭遇了那場雷劫？
她中途曾幾度嘗試用聽命燈蔔算一二，但聽命燈到底能力有限，問不出更加清晰的答案了。
虞辭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先是一楞，而後才躊躇開口：“師妹，如果連你也不知其緣由，那這世上就真的不會有人再知道了。”
這句話是實話。
這五百年她想盡了無數辦法。
她尋山歷水五百年，將四海十洲翻了個底朝天，可是誰也不知道，五百年前那場雷劫因何而起。
聽到這兒，祈清和明白了。
這又是一個再無人可回答的問題了。
正如沒人再能回答她當年對封斂的心意一般，五百年前九霄雷劫的起因，除了她自己，再沒人能給出答案。
這一次，她必須依靠自己想起來。
祈清和笑了笑：“多謝師姐。”
隨後，她松開了被虞辭牽著的手，準備向封斂的方向走去。
虞辭忍不住道：“等等，師妹。”
祈清和回眸停佇，面露疑惑。
想到方才小師妹的神色，虞辭嘆氣：“你……是有意於封盟主嗎？”
祈清和目光更為困惑：“師姐知道我的心意嗎？”
這話本是祈清和出自內心真誠的發問，可卻讓虞辭愈發誤解了二人關系。
“不，我並不知道師妹你心動與否。”虞辭斟酌道，“但這五百年，我知道封斂對你的情誼。”
祈清和目光微動。
“他應當，一直心悅於你。”虞辭似乎想到什麽，輕嘆一聲，“你如果同他在一起，其實……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祈清和啞然，她覺得虞辭似乎誤會了什麽。
但眼下顯然不是一個慢慢解釋的時候。
於是她只是頷首，並不多言，轉身朝著站在遠處等待的封斂走去。
五芝玄澗內有一方水簾洞府，封斂領著祈清和步入水簾，坐在一石榻上，安靜等待著。
祈清和指腹搭在他腕上，溫和的內力修為順著封斂的經脈流淌他全身，仔細地安撫著他體內岌岌可危的燥亂魔氣。
很好，起碼可以暫時瞞天過海，外人應當看不出端倪了。
封斂沈著眸光認真看著祈清和。
入魔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現在，他神識中隨時隨地都存在著一道惡念，無止無休地蠱惑他。
——把蘭月渡留下來，失去她的滋味，難道你想再嘗第二遍嗎？
封斂微笑，置若罔聞。
祈清和認真下醫囑：“切忌再亂心神。”
封斂強迫自己看上去輕松平靜，調侃道：“小醫仙，這可不是說不亂就能不亂的。”
祈清和實在沒辦法：“要不然你還是選擇失憶吧。”
封斂一頓，忽然笑出聲：“你怎麽老勸我失憶？那你呢？月渡。”
“你的記憶，找回來幾分？”
祈清和驀地一頓，沒法回答，迄今為止，她想不起來分毫。
她遭遇雷劫，是被人設計？還是恰逢變故？
她離開鴻京，是無意於封斂？還是另有緣由？
祈清和忽然發現，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自己。
眼下雷劫一事短期內是不可能有答案了，她想，只能先從封斂入手。
重新開始，了解我自己。
祈清和滿臉疑惑：“心動一個人時，到底是什麽感覺？”
她對情愛的理解完全淺嘗輒止，行醫時他人的愛恨糾葛生離死別看了個透徹，輪到自己時，一無所知。
封斂先是一楞，而後勉強一笑：“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啊。”
他看著眼前神情異常認真的祈清和，忽然就想起仍在懷安國時，這位小醫仙總是一臉嚴肅地拿著本醫書問他——這個字怎麽讀？
她是個敏感堅韌的女孩兒，碰到了困難，勢要尋出一個辦法不可。
封斂最受不了她這種明亮純粹的目光，只好坦白。
“這種感覺沒有定義，我只能剖析自己告知於你。”
“我心悅於你時，總無法定心凝神，一心一念，盡數在你身上，我會擔心你行醫時是否被人欺負，會擔心你修煉時是否受傷疲累……”
“‘情’之一字於我而言，意味著牽掛。”
祈清和認真琢磨著封斂所說的每一個字。
酬神宴開宴在即，封斂不得不出去坐鎮。
祈清和坐在最末席，沒去找虞辭，也沒去找小燭。
絕大部分人都只當她是個來蹭熱度的末流小仙，沒人看得上她，也沒人搭理她。
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原地，思索著什麽。
祈清和當夜回到歸夢藥堂，找到了正倚靠在樹下睡覺的應知離。
四周是霧，樹梢有花，他睡在雲裏，安寧溫柔。
聽見了腳步聲，沈睡的青年仿佛被驚動了似的，長睫顫動，緩緩睜開。
祈清和似乎是小跑來的，氣息略有不穩。
“你曾問，我七情六欲都去了哪兒。”
“我一直不覺得這樣的淡漠有何問題，但現在，我碰上了一個難題。”
應知離沒料到她的出現，眼睛微微睜大。
祈清和卻繼續道。
“我必須讓自己七情六欲更明晰，才能得知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何想法。”
祈清和定了心緒，半蹲下來，靠進雲霧裏，和應知離目光相碰。
“所以我想試試，找回以前被我忽略的七情六欲。”
應知離驚得連眼睛似乎都忘了眨，只是怔楞地看著祈清和。
可祈清和又冒了一句更為石破天驚的話出來。
“可是，我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我有點兒不習慣，你不陪著我的日子。”
在酬神宴上，她真的很不習慣面對曾經的故人，那些突如其來無法銜接的情緒讓她難以招架，哪怕她知道這些人對她沒有惡意。
正如今日虞辭與封斂因她而起的分歧，她承認，那一刻，她是想逃的。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很希望應知離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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